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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一五班修業式合照（1998.6.26.五）
<small>掲載日： 2007年3月24日 - 解像度： 横480 × 縦339 </small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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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高回憶
陳國峰
民國89年畢業
普通科第51屆
民國95年返校實習
1997年的夏天，是一個詭譎而多事的季節：號稱20世紀最強的聖嬰現象發威，雨季的甘霖不來，東南亞熱帶雨林中的火勢持續蔓延，灰濛濛的塵霾，彷彿預告接下來的亞洲金融風暴即將到來；同時間，航運繁忙的珠江口旁，米字旗已經降下，在義勇軍進行曲悠長的旋律中，五星旗和紫荊旗飄揚在香港會議展覽中心的廣場上，宣告世界權勢的重整已經展開；再將目光集中到香江東北方的台灣，白曉燕命案的後續效應不斷擴張，這次事件的發展讓台灣民眾第一次見識到新聞媒體的嗜血，以及將罪犯英雄化的過程，此後，媒體逐漸滲入我們的生活，操控人們的情緒。也在這個混亂的時刻，我收到盼望許久的馬高入學通知，穿起卡其色制服，開始了在馬公高中求學的時光。
升上高中，通往學校的道路不再是用雙腳一步一步走出來的，我可以踏上自行車，像一陣風，輕快地在巷道中飛馳而過。就在享受快感的同時，馬高西側的高聳圍牆映入眼簾，繼續向前，白色圍牆的盡頭，是一個坡度頗陡的斜坡，此時必須停下，將車用手牽著，慢慢走上斜坡，穿過向內開啟、有著尖矛頂端的銀色鐵門，將車停在崇正旁右側的學生停車格中。在走向教室的路上，會經過職業類科和普通科高一前四班的教室大樓，修剪整齊、青蔥翠綠的木麻黃就在路旁向東延伸，繞過女生廁所、走上階梯進入漆成黃色的大樓，第一間就是高一-5班的教室，也是我高一時上學的目的地。講台位在西側，滿滿的深褐色課桌椅，從講台前排到後門，陸陸續續進教室的同學走到自己的座位，在跟旁邊同學道早安的同時，將書包掛在書桌旁，之後拉開椅子坐了下來。當7點30分早自習的鐘聲響起，頭戴運動帽、左手拿著鋼杯、眼眸有神的項自強老師，就會踏著有力的步伐走上講台，或訓勉、或督促，項老師渾厚而精神奕奕的聲音，迴盪在一-5的教室內外，至今回想依然清晰。
從一-5教室向東走，依序通過一-6、一-7和一-8，接著向左轉，穿過中走廊，不時傳出籃球彈跳聲、球鞋摩擦聲以及籃框搖晃聲的體育館就在右手邊，每到下學期春假過後，這裡就是高一班際盃籃球賽女子組的比賽場地。在場邊的啦啦隊鼓譟下，平時恬靜溫柔的女同學們瞬間化身為勇猛的亞馬遜女戰士，咬牙切齒、表情扭曲，只為將懷中的紅球緊緊護衛住。球賽總有贏家跟敗者，但他們奔跑跳躍投擲的身影，都像是一幅線條流暢的畫面，充滿了力與美。
同一時間，在校園另一端的崇正堂，高一班際盃男子籃球賽也正如火如荼地展開。在我的記憶中，1998年的五月六日，是一個奇蹟降臨的日子，這一天，正在敗部中力爭上游的我們，對上了宿敵一年7班。在當年的高一班級中，我們班和一-7有許多非常類似的地方：班導都是教物理的老師，班導的子女也在自己的班上，兩班的成績與各項比賽的名次也在伯仲之間，加上初賽時已經交手過一次，且現在同在敗部中奮鬥，如今狹路相逢，比賽還沒開始，就頗有「山雨欲來風滿樓」的感覺。鬥志滿滿、準備一雪初賽落敗的一-7，開賽之初就展現相當旺盛的必勝決心，頻頻取分，反觀我們班則打不出應有的水準，一路苦苦追趕，上半場落後7分，易籃之後，依舊沒有恢復正常，比分越拉越大，最多落後達18分，控球後衛又在此時五犯離場，此時距終場只剩下10分20秒。接下來，摘錄我比賽之後當晚所寫下的感想：「不知如何，從開賽至今緊張的心，突然平靜下來，宛如狂波怒濤的心湖，瞬間恢復沉靜般。是輸定了嗎？沒希望了嗎？不是，我只覺得一股活力，從心裡源源不斷地湧出。比賽，被引入一個難以想像的方向行進....。」「在全班同學大喊「防守！」的情況下，一-7連續失誤，一分、兩分，比數越來越接近了。場外的同學們，大家都渾然忘我，一起大喊、一起鼓掌、一起歡呼、一起唱戰歌....。只覺得同學間再也沒有間隔，沒有你我，大家心裡，只有『五班必勝』的信念。」此時，項老師把帽子反戴，大家的情緒更加高漲，終於，在終場前3分多鐘時，我們已經扭轉了頹勢，開始領先了！場上雙方揮灑汗水，在場邊同學的加油聲中互相攻防，比賽時間也一分一秒過去。最終，哨聲響起，比賽劃下終止符，這時全班再也按耐不住激動的心，大夥兒衝進場中，叫著、跳著，迎接艱辛而甜蜜的勝利。就像當時風行一時的漫畫「灌籃高手」的情節，湘北擊敗強敵山王工業，卻在氣力放盡的狀況下，被接下一場的對手擊敗，無緣問鼎冠軍的情形一樣，我們班也在下一場比賽中，結束了我們初夏的驚奇之旅，就在此時，高一的生涯也慢慢進入了尾聲。
高一升上高二，最重大的改變，就是將原先不分流的普通班，分成文組與理組，原本感情相當融洽的同學，為了自己的生涯規畫，不得不做出抉擇、各奔前程。而我，則憑著一股傲氣和挑戰自己的決心，毅然決然選填第三類組。
當時的高二第三類組是二-7和二-8兩班，位在普通班教室大樓第二層最東邊的兩間教室，而其他二年級的普通班班級都在一樓。班導是教生物的翁石僑老師，而我們班其他數理科的老師，在當時的馬高教師群中屬於年輕一輩，感覺頗為親切。班上同學的組成以高一-5和高一-7為主，大約各佔班上人數的一半，雖然曾在籃球場上較勁過兩次，但在新的班級當中很快就打成一片。剛升上高二，大夥懶洋洋的，加上教室旁邊就是體育館，不時傳來的打球聲不停刺激班上的熱血籃球男兒，下課鐘響就是抱著籃球往下衝，打了上課鐘之後才又汗流浹背、氣喘吁吁的回到班上。大學入學考試像是在遙遠的天邊般縹緲，大家無心唸書，課業表現自然不理想，老師們在「恨鐵不成鋼」的情緒下，上課發飆、早晚碎碎唸成了家常便飯，加上翁老師之前所帶班級的升學成績實在耀眼，愈發突顯我們班的不長進。而我呢？生活抓不到重心，缺乏對未來的憧憬，課業的表現也不夠耀眼，僅維持在中間的水準，整個心飄盪在半空中，想要表達什麼卻又不知如何紓發，就這樣悶悶地度過每一天。
從普通教室二樓走下，穿過走廊，越過操場，誠正樓二樓的書法教室，是我苦悶高二生涯的小小桃花源。現實的生活充滿各種無處宣洩的情緒，純白的宣紙正好提供我用筆墨揮灑的空間，有時興起，用書法教室的音響大聲播放日式搖滾音樂，伴隨著激昂的樂曲，將平日無以名之的壓力和失落化作墨色的線條，一一梳理與解放。慢慢地，利用書法，我找到調適的技巧，原本懸宕的心情逐漸平和，開始適應高二分組後的生活，即使課業成績擺盪不定，也不再那麼悶悶不樂。
高二下學期第一次段考結束後，春天的氣息漸漸濃厚，戶外的氣溫越來越舒適，在下過幾場春雨之後，原本枯黃的操場頓時青綠起來，就這樣，一年一度高二班際盃壘球比賽的季節到來了。
暖暖的仲春時節，狹小的教室和白紙黑字的課本是留不住飛揚的心靈的，甜言蜜語、死纏爛打地拜託老師「借」永遠不會還的課，在我們苦苦要求下，總會有幾個老師心軟，或勉強、或豪爽，或是開條件讓我們借課，只要是可以離開教室讓我們到操場去，一切都好談啦！太陽的威力是一天比一天猛烈，汗珠接二連三鑽出毛細孔透透氣，平常冷清的操場，這時卻是滿滿的人群，只要稍微離開休息片刻，空出來的場地馬上就被人搶走，就連假日的一大早也必須早起去搶場地，生怕晚了就沒位置。一旦開始練球，沒到太陽下山是不可能離開的，總得練到渾身泥土、全身乏力才意猶未盡地回家。終於，開賽的日子來到了。
開始比賽後，練習時沒出現的問題，開始慢慢浮現：我們班的打擊火力顯得貧弱，打出去的球往往軟弱無力，很快的，我們就發現問題所在：比賽用球。在尺寸上，壘球有別於棒球，顯得特別大顆，同時限制投手必須採取低手投法，打到球似乎很容易。事實上，打到球的確不難，難的是確實擊中球心，加上為了避免受傷，比賽使用的是軟球，常常打久了球會變形，擊球點更是難以掌握，往往打出去的球軟趴趴的，穿不出內野的防線。強攻既然常收不到效果，如果戰情膠著，那該如何應付呢？出奇不意的突襲短打就變成非常有用的進攻法，再加上積極的跑壘戰術來擾亂對手的防守，如果對方開始縮小防守，這時再突然轉為猛力揮擊，常常可以收到驚奇的效果。但對手也不是省油的燈，反正大家的防守穩定性都不夠，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，兩邊就這樣開始上演鬥智鬥力的競賽，誰沉得住氣、誰能適時掌握機會，就能贏得勝利女神的微笑。
廣大的操場，充斥著啦啦隊聲嘶力竭的加油聲。球場上，滴下的汗水混合著揚起的塵土，浸濕每個人的球衣。喘息間，球自投手的手中猛力擲出，打者扭腰、轉身、擺臂、揮棒，就在這一瞬，時間停格，呼喊的聲音、舞動的身影霎間凝結，沒人知道球的下一個動向會將比賽帶往勝利或失敗的一端，能確定的，就是專注盯著球，如同面對未知的命運，循著它所畫出的白色軌跡，用眼神、用身體緊緊地掌握它。
升上高三，我們的班換到向西隔兩間的教室，首次所有的普通班班級都位在同一棟大樓、同一個樓層。教室換了，同學的組成也有些改變，有的轉組，有的換班，原本將近50個人的班級，現在只剩下34個人。高三，意味著即將面對升大學的考驗，小考、隨堂考、模擬考密集轟炸，天天都得面對考試的洗禮，卻也讓一同承受的班上同學感情更加深厚，培養出革命情感來。 高三開學之後差不多一個月，一件影響許多人一生的事件，就在1999年9月21日的凌晨發生了。當天規模7.3的地震，像氫彈爆炸般重創台灣中部，即使隔著半個海峽的澎湖，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它的威力，長久以來平靜的大地開始猛烈搖晃，也將興建已近半個世紀的馬高校舍搖出一些毛病。早晨，帶著餘悸猶存的心情，我來到學校，卻發現平常穿梭的走廊頂部，有些水泥塊掉了下來，露出裡面的鋼筋，過了不久工友就將科學館向庭院的一面用紅塑膠繩圍了起來。接下來的幾天，陸陸續續發生規模大小不一的餘震，或真或假的傳言也開始在同學間流轉：據說某個三年級班級，餘震發生的時候正好在發小考的考卷，某位同學離開座位拿考卷之時，劇烈的搖晃震壞了天花板，日光燈管就這樣掉了下來，剛好砸在離位同學的位置上，要是地震的震波早一點、或晚一些傳來，悲劇可能就會發生.....。懷著忐忑不安的情緒，我們依舊得在天花板可能掉下來的教室裡，一天一天度過高三生活。
隨著季節的變化，東北季風再次降臨澎湖大地，之前地震在心中所留下的陰影逐漸散去之時，學測的日子也逐漸逼近了。除了白天的上課時間之外，晚上吃完飯後，我總會回到學校，跟同學一起在行政大樓二樓西側的圖書館看書，讀累了就和同學到操場散心聊天，休息夠了再繼續唸書。有時候圖書館的位置被佔滿了，就會回到三-7教室繼續唸書。有次，當廣播要同學離開學校準備回家時，教室裡只剩下我一個人，走廊上的燈早先也被關了，整棟普通科大樓，只有我這間教室還有光。當我走到門邊，關掉電燈、教室霎時變黑的同時，我突然感受到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感官經驗：原先被光照亮，因為充滿課桌椅而顯得狹小的教室，在失去光的照射後陷入黑暗，與周邊的黑色背景融合在一起，就在這個瞬間，原本有限的空間迅速向外擴張，我似乎踏入一個超脫於現實之外的地方，彷彿進入無邊無垠的宇宙當中，只有少數幾絲亮光點綴其間，這種神祕的感覺並不恐怖，反而有一種令人放心的安全感，讓從小怕黑的我，第一次體驗到時間的奧妙，也讓我之後一個人獨處看書時，也不在莫名的害怕，就這樣，我按照自己的讀書進度，一點一滴複習高一高二的課程，一邊等待學測的來臨。
不管快樂或痛苦，時間就這樣流逝過去，2000年寒假學測結束的時候，農曆新年接著來到，很快，高中的最後一個學期，就在等待學測成績揭曉的同時展開。不久，學測結果公佈，三年級同學的成績都張貼在普通科教室的中廊佈告欄上，幸虧考得不差，順利通過報考科系的第一階段篩選，接著自傳撰寫、模擬口試、寄送推薦函等推甄前置工作如火如荼展開，同一時間，千禧年總統大選也在進行，政治口水和爆料新聞全天強力播送，選情民調一夕多變，更讓此次選舉顯得撲朔迷離。赴台參加面試的前一天，我回到圖書館進行最後衝刺，看著馬公市街的上空，不同造勢場合所施放的絢爛煙火佈滿天際，彷彿預告一個新時代即將降臨，就在投票的當天下午，我飛往台北，在首善之都見證了歷史性的一刻。
回到馬高，時間繼續飛馳而過，三月底推甄結果公佈，我成了準大學生，接著，高中生涯中最特殊的活動—畢業舞會也近了。一邊利用課餘時間參加舞步的訓練，同時壓抑著害羞的情緒，邀請女同學擔任我的舞伴，現在回想，對自己當時青澀的表現也不禁哂然。平日肅靜的崇正堂，在主辦同學的籌畫佈置下，充滿浪漫迷離的氣氛，紅著臉，輕輕牽起女伴的手，慢慢隨著音樂的節奏擺動，幾首慢歌下來，意識也有點陶然微暈，不過接下來換了快節奏的音樂，那種若有似無的情愫就這樣消散了。舞會結束後，笑笑的和她告別，這一別，就好多年沒再見面了，只留腦海中，那首林憶蓮所唱的「至少還有你」旋律依舊迴盪著。
六月初，畢業典禮在崇正堂舉行，一想到畢業之後大家就要各奔前程，內心情緒澎湃，只是我外表依然掩飾的很好，從頭到尾笑得非常燦爛，但是有時趁人不注意還是會紅了眼眶。只可惜那天的大雨打亂了不少後續活動，取消或簡化遊園和在校生歡送畢業生的流程。彷彿對映著我的不捨，在雨中，我從馬公高中的大門走出，結束了高中三年的生活。
之後的六年，我在台北完成大學和研究所的學業，再一次回到澎湖，擔任實習教師的工作，很高興可以再回到母校—馬公高中，以另一種身分延續著馬高之夢。在這一年內，我將有幸可見證校舍重建、母校脫胎換骨的歷程。看著熟悉的校園裡，我的學生、同時也是學弟妹們穿著有別當年的制服，恣意揮灑著美好的青春，心湖不禁泛起一些漣漪，也開始試圖從腦海中，打撈起沉澱許久的馬高回憶，願以此文，懷想伴我度過那段流金歲月的人事物，並標誌那一段逝去的時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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